作者 郭桂花
像解冻的溪流遇见了春天的暖阳,我遇见了柏林沟,睁开惺忪的睡眼,禁锢已久的心灵刹那间晾晒在艳艳的光影里:那山、那水、那桥、那蓝天白云下簇簇绽放的野菊花,一如圣水洗礼后的信徒,虔诚地等待着一场庄严的仪式。
来不及遐思,女子文学社淡蓝色的小旗子已在山间蜿蜒,跟着采风队伍的节拍,我深一脚浅一脚,东一眼,西一眼地打量着这个未经工业文明熏染的小镇。
小镇就坐落在一湾平静的湖水旁。临湖边,偌大的空地上人头攒动,乐声悠扬,花花绿绿的节目演出正酣,料到是某种推销,与心灵无关,索性不看。折身老街,一条狭长的青石板巷子出现在眼前,湛蓝的天空下,满是乡愁的味道。低矮的瓦房屋檐下,串串金黄的玉米棒子静默着。木门前晒着太阳的老奶奶,连同那脚边趴着的小黄狗、憨憨的大石磨也一样静默着。就算是巷子两边偶有针头线脑的商铺,来去光顾的老乡并没有讨价还价的喧哗,仿佛整个老街就是自家的。还是脚步轻点的好,我不忍惊扰如此安静的画面,择一角席地坐下,和街边补鞋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看巷子里人来人往。想起小时候家乡的老院子,也是这样的土墙瓦屋,这样的青石板路,这样的木门木窗,这样闲散的父老乡亲。可惜如今老院子已了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水泥钢筋洋房,像一模一样的方块蛋糕散落在山间,乡村,在不知不觉中被城镇化了。我曾经的玩伴们也天南海北地去追逐着各自的幸福。我不晓得他们有没有找到幸福,总之,眼前的老街是幸福的,我也是幸福的。
老街尽头,抬步就是广善寺。一级一级沿着石阶进入寺庙,进入檀香缭绕的世界。面容慈祥的住持给满怀疑惑的参拜者一遍又一遍讲解着庙里每一副对联的含义,那是关于天地慈悲与孝道的故事。苍柏傲天、暮鼓晨钟、石窟香炉、大佛蒲团,在如此静穆的氛围里,我想,但凡是有悲悯之心的人,听与不听,我佛都已潜进心里。
桥,是为水而生的。柏林湖上的岚溪桥不仅是为水而生,也是为爱而生的,当地人说,这里曾经上演了一段和西湖断桥一样凄美的爱情。我无心去猜那怎样曼妙的女子如何望穿秋水的等待,也没有闲功夫去猎奇那刻骨铭心的爱恨纠缠。依着斑驳的石栏杆,透过屡屡丝绸般的阳光,临风远眺,竟有“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旷远。如此温暖惬意的当下,哪儿舍得去替古人哀怨感伤,倒不如长啸一声,以吐纳心中积郁来得实在一些。
为了这实在,我和女伴们上了机动铁皮船。船在水泼不兴的湖面一个急转后便向前驶去。瞬间,尖叫、水花、咔嚓咔嚓的留影,还有船头发动机咚咚咚的轰鸣声合成了一段乡村交响曲。欣喜中远望,“两岸青山相对出,一片孤帆日边来”的诗意竟这般真切。近看,那茂密的绿荫中不断有一角瓦屋显露,像邻家的。那一定是个温馨的小院子吧?有向南的门窗,有拿着针线在门前细细缝补的贤惠媳妇,有在院坝挥汗如雨劈着柴的憨厚男主人,有玩着蝈蝈的孩子和晒着太阳打着鼾的花猫……在发动机的催促下,船一直在没有边际的湖上前行,像只骄傲的好斗的公鸡。船上喧闹如初,各种相机摆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想来这湖不久将迎来更大的喧嚣,承载更多无处安放的灵魂倾诉城市的苦恼,不管如何,这里应该是有桨声炊烟的敞篷船才匹配的,也应该是有长笛或洞箫一路婉转的,再奢侈一点,当有“与子偕老”的手默默相牵。无奈,偏偏聒噪依旧,怅然依旧。索性躺在甲板上猜想着那岸边绿荫中农家人自由自在的生活,直到沉沉地睡去,梦里星光满天,宁静得只听见水乡温柔的风。
美好总是短暂的,早已藏进了柏林沟那些火红的枫林。返程的暮色中,秀色山水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闭了眼,车上汪峰的歌肆意喷薄着:
我要像梦一样自由,
像天空一样坚强,
在这曲折蜿蜒的路上
体验生命的意义。
我要像梦一样自由,
像大地一样宽容,
在这艰辛放逐的路上,
点亮生命的光芒。